政轲坑中,中毒日深。

【加莫】下篇:终将湮没

他站在遥远的云端,俯视着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高台。

这就是不列颠的终末。虚无缥缈的声音说。所有的挣扎、隐忍与希冀的尽头仅剩绝望,即使这样,你也不会去否定它们存在的合理性,不会嘲笑反抗命运之人的愚蠢,是吗?加拉哈德。

是的,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他的眼中悲悯而漠然,他如此笃定地给出答复就好像是回答今天的天气。圣人从出生起就能领略世上的一切道理了,他们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好像一个人天生就会进食一样。这是他们的天赋,也是他们的本能。

那么,声音道,你有资格捧起它。

于是他了然地接过了那连接根源的万能许愿机,同时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加拉哈德准备离开的时候,天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推开旧谷仓吱呀作响的门板,从角落里一堆随意堆积的杂物中翻出了自己的盾。久不使用的盾面上不可避免地落满了灰尘,玄铁打造的盾身倒是一如既往的坚硬。加拉哈德小心地擦拭掉落灰,看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倒影。

一年的时光带给了他什么?

如果让加拉哈德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他也许可以以此进行一场连亚瑟王都会为之扼腕的关于不列颠民生多艰的演讲。

但是如果把发言权交给莫德雷德,她十有八九会嗤笑着嘲讽。

“别逗了,那家伙才不会改变呢。”

是的,加拉哈德的本质绝不会改变。如果说灵魂是有形状的话,那么从他出生起模具便已固定好了他的形状。他是施舍的圣人,注定会恰到好处地回应人们的期待。母亲希望他能够不负父亲之名,他便成为与“湖上骑士”相匹的圆桌骑士之一;父亲希望更多人像自己那样爱戴骑士王,他便如同同僚们那样誓死效忠他们的王;亚瑟王希望有人能够将不列颠从衰败的枷锁中拯救出来,他便欣然接受注定牺牲的使命……

加拉哈德从来不需要犹豫,只要遵从启示,总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一如他带着莫德雷德离开卡美洛特,在这座边境的小村庄隐居。心里的声音这么说了,他便如此履行职责。

 

而现在这份职责就要结束了。

雨后的土壤湿滑而泥泞,加拉哈德不去管时时刻刻想要把他的铁制长靴拉下去的巨大阻力,坦然地在田埂间行进。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他摊开手掌任天上掉落下的水滴润湿自己的盔甲,然后沿着铁与铁之间的缝隙流下。一切都是那么地安静美好,让人能在不知不觉中想到很远的地方。他想到了莫德雷德阳光一样灿烂的金发、想到了他们一起烹饪的南瓜饼、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她常常注视的野花。

如果那朵花还在,它也许可以借着这场雨发出新芽。加拉哈德漫无目的地想。

可是现在,它没有机会了,所幸莫德雷德也看不见。

——人造人的骨血浸透了魔女恶毒的诅咒,埋骨地四周的土地连同生长的植物一起失去了生命力,雨后那焦糊的臭味更加明显。

加拉哈德就这样在一片灰败的土壤间停留,然后单膝跪下,缓缓地隔着六英尺的距离亲吻了女孩的额头。

 

莫德雷德是在冬日一个温暖的午后睡去的。

那天阳光正好,莫德雷德破天荒地把窝挪到了外面,一面快活地晒着太阳,一面懒洋洋地同他讨论着晚餐的内容。

“面包要涂匀黄油,不要一边腻得不行一边什么味道也没有。”

“炖肉加上鸡蛋,记得煎上七分熟。”

“土豆省着点用,你好不容易种好的,至少要留到明年春天。”

他欣然收下女孩的挑剔,像之前那样第千百次的提醒莫德雷德注意温度,然后拿来毯子盖在她身上。

这时女孩忽然叫住了他的名字,附在他耳边呢喃了一句。

他确确实实听清了女孩的话语,可是还是下意识地望着她确认。

莫德雷德眼里的认真一闪而逝。“事情也交代完了。现在我累了,”她耍赖地笑,“你去忙你的吧。”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向莫德雷德道了回见,然后去厨房准备晚餐了。

等到他端出烤好的面包,去呼唤女孩的时候,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

叛逆的骑士就这样永远地睡去了。

细小的白霜附在女孩的睫毛上,其下的睡颜恬静而美好。

他沉默地站在女孩面前良久,然后抬起手抚过自己的左右眼睑,仔仔细细地确认了自己确实没有落泪。

莫德雷德那时候的话是:“如果你能为我流下眼泪的话,就不要再离开了。”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泥土的滋味充满了苦涩,加拉哈德整理好自己的行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一遍遍默念着自己曾给出的答案。

就在这时,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很快就隐没在了雨中。

一瞬间,他有如被闪电击中。

 

注:

1. 文题出自《银翼杀手》经典台词:“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战舰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失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2. 在我的私设中加拉哈德是那种天生的圣人,他知道一切都会消散一切也都有意义,可是却无法理解意义具体是什么。最后由于小莫的死亡他终于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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