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01.

“我说……顺着这条路走，真的能够到达庄园博物馆吗？”神威一边仔细地扫描着四周的地形，一边不确定地询问。

这是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年久失修的墙壁上满是斑驳的痕迹，通向下方的扶梯已经被完全锈蚀，理所当然地失去了运送乘客的能力，即使是重量很轻的构造体走在上面也会发出嘈杂的吱呀声，那是金属支架不堪重负的表现。罗兰却好像是全不在意一样，漫不经心地向着底层行进。就算神经再怎么大条，神威也不免有些狐疑。

“当然……我们只是在超近路罢了。再说，你不想快点到达目的地好去追查升格者的下落吗？”罗兰饶有兴趣地答道，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神威。

不知道为什么，神威骤然产生了一种猎物被毒蛇盯上的惊悚感。但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是同伴的话，总不可能说大话骗自己吧，也许这确实是正确的路。

这样想着，他只能跟着罗兰沿着幽暗的隧道向前走。

 

“咳，先说好，我可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可是再往前走，就接收不到空中花园传达的信息了。而且前方检测到了很高的帕弥什浓度和复数感染体信号……要不我们换一条路？”又经过了一段距离，神威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场面一时沉默了下来，他紧张地等待着罗兰的答复，思维系统高速运转着，计算着罗兰生气的可能性。

“噗……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憋笑。”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然异常轻松。

“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该不会是没有见过旧时代的地铁吧。”罗兰耸肩微笑，同时抛下了掩盖着陷阱的饵食。

飞速在内存数据库里寻找了“地铁”的释义，神威急忙大声掩饰，“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们是要坐地铁去是吧？行了行了，快走吧，路途中的感染体我会负责解决的。”

他迈开步子大步朝里走。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看不到的地方，罗兰嘴角上扬的弧度。

【露娜小姐，“种子”上钩了】

 

02.

【提醒：升格网络接入。权限者：罗兰】

【个性模型选择完毕，感情模拟系统启动。】

【选择函数构建指标：警惕。】

【选择完成。】

“嗯……所以列车这就是启动了？看起来运作原理很简单啊。”

【警惕程度：76.7％ 】

“算是吧，毕竟是旧时代的机器，黑进主系统很简单。”

“额……我们这样一直站着。就可以到了？”

【警惕程度：75.2％ 】

【检测到观测外情绪：尴尬，超过指标，是否开启监测？】

【确认关闭。】

【关闭一切域外情绪检测提醒。命令确认。】

“你也可以坐着，不过你不需要吧。”

“不，当然不。我是说这样也太方便了。”

【警惕程度：71.9％ 】

“……除了一点，太黑了。”

【警惕程度：69.8％ 】

“这点程度对我们也没什么影响吧。”

“对了，你能收到信号吗？我到现在还无法联系上队长。”

【警惕程度：74.4％ 】

“地下的信号一直不是很好。不过十三分二十六秒后，地铁会进入地上部分，你可以与外界联络，如果你那时还有余力的话。”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警惕程度：62.1％ 】

“哼、在旧时代，这可不是一句好话。”

“是吗？你知道的真多”

【警惕程度：52.8％ 】

“你看上去不太了解旧时代？”

“额……有吗？”

【警惕程度：46.3％ 】

“……坦白说，我总是很怀念旧时代。”

“是啊……旧时代……”

【警惕程度：40.9％ 】

“你还好吗?罗兰？”

【警惕程度：34.1％ 】

【低于设定值，提示关闭】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

 

03.

“我们现在也算是认识了，你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吧。”罗兰看着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神威不禁暗自好笑，故作大度地提议道。

“你的机体看上去损毁严重……没有进行定期维护吗？”

“……地面的条件总是很糟糕。”巧妙地用真假掺半的语言绕开了话题。

“这样啊，是驻拾荒者聚居区的吗。”神威似有所悟，倒是自己为罗兰找好了说辞。

“比起这个，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机体，”手顺势搭上了神威的肩膀，“空中花园的最新型号是什么样的呢，我一直很好奇。”手指在仿生皮肤上上下移动着，看似专注地检视着机体性能，事实上意有所指。

“诶？”

“不可以吗？我只是想检查下你的机体。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机会很少见呢。”罗兰压抑着笑意退到一边，故作可惜地叹气。

“当然可以了。”神威连忙回答道，“需要我配合吗？”

“不用了，你就这样站着不动就行了。就像地铁乘客须知里说的——地铁行驶中，请勿随意移动。”

 

罗兰解开了神威的外套，指尖描摹着没有覆盖仿生皮肤机械外骨骼，在焊接的金属板的缝隙间游移，一边抚摸着一边发出诸如“原来是这样啊”“好厉害”“有好好养护呢”之类的赞叹。

神威的处境则要艰难不少，他一边忍受着电子元件忠实传达的奇怪触感，一边礼貌地回应着罗兰对于机体性能的提问，不一会儿散热系统的报错便开始不停地出现在中央系统中了。

神威一开始还能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点掉那些警示，很快便索性自暴自弃地不去管了，置换气体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我停下来吗？”始作俑者假装关心地问。

“……没有……我很好……只是意识海有点波动。”

罗兰则轻笑着继续作乱。

 

04.

那双手从脊柱一路向下抚摸过脊椎腰椎尾椎，最后停留在敏感的腹部传感器终端划着十字，神威简直快要站不住了，偏偏这个时候卡缪的意识也开始了躁动，反应强烈到像是要反客为主强行占有这具躯体，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等等……罗兰……好奇怪啊……停下来吧，我的意识海越来越不稳定了……”他只能向罗兰寻求帮助。

罗兰干脆顺势一把搂住近乎要当机的神威，转而开始关切地查看神威脖子上的耳机型逆元装置。

“是不是帕弥什病毒的影响？”

神威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直不对劲的地方——自进入地铁以来帕弥什病毒的含量便不高不低地维持在逆元装置的承受极限范围附近，这使得警报恰好不会响起，可又会对装置本身造成巨大的使用损害。

不知为什么刚才罗兰的触碰又造成了逆元装置的过热，那一块的仿生皮肤连带着一起又痒又热，让神威愈发难以忍受。

意识模糊间神威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对了，罗兰……帕弥什病毒……你的逆元装置呢？你的机型……你还好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神威。”

他近乎虔诚地亲吻了神威的逆元装置，然后用力掰断了它。

霎时间，海量的信息涌入了神威的意识海。先是势不可当地帕弥什病毒的入侵，那些感染造影毁灭着意识海里的一切信息，然后再以自己的格式将碎片重塑。接着便是名为“升格网络”的无法解析的IP的连接，血红色的代码又在此基础上侵蚀了所有。

神威不可抑制地大声尖叫同时奋力挣扎着，这甚至导致了他语音系统的部分损毁，机体也在不断报错中冒着火花。

罗兰跨坐在神威机体上，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他痛苦地表情。

“很有趣吧，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从原理上，它仿照了旧时代人类的射（哔——）哦。”

“当然，我也应该感谢你的慷慨。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机体，相信露娜小姐也会十分满意的。”

“原来……你就是……为什么……”此时电车正好驶至地上，阳光打在神威脸上，他的眼里却失去了最后的光。

“因为你的天真啊，小傻瓜。”最后的最后，罗兰倚在神威耳边，仿若梦呓。